糯米圆子,或日丸子。我喜爱老家那一带圆子的叫法,团团圆圆,喜庆。
饭馆也常有一道菜,糯米丸子,猪肉馅捏成团,外面裹上一层糯米,上小笼屉一蒸,滋味也好,但糯米是糯米,肉是肉,不筋道。
那不是家园的糯米圆子。
家园的糯米圆子是猪肉与糯米的共同体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然后用菜籽油炸出来,做法考究,颇费时费心思。
每到春节,爸爸妈妈都炸糯米圆子。
冬至往后,寒冬腊月,年味就越来越浓了。俗话说“小孩小孩你别馋,过了腊八便是年”。
糯米用竹筛细细“筛“过,这个“筛”不是漏筛,是竹篾编的圆圆的簸箕,家务上妈妈是把能手,在年幼的我眼里,她像个魔术师,两手把住簸箕,左右上下簸一簸,盘两盘,扬三扬,如此重复,糯米里细微的沙子或尘土就都乖乖的出来投降了。
妈妈煮糯米饭,加少量盐,与猪油同煮,厨房锅盖一揭开,扑鼻的香味在堂心就闻到了,咱们几个孩子不论后边做圆子了,先吃碗糯米饭再说,饭到嘴里,软糯里带些筋道,糨筋筋,油润润的,滑而不黏,我常常再加点咸菜如萝卜缨子,或咸萝卜或腌豆角拌着吃,那份滋味就更特别了。更好吃的是锅底的糯米锅巴,嘎嘣脆,越嚼越香,父亲也特别爱吃,妈妈常常铲一大块给父亲,余下的分给咱们姊妹几个。
记住后来有一年,估量肚子里没什么油水,又逢长个子,我已吃了一大碗糯米饭,再去锅台盛一碗。
“糯米欠好消化,孬子哎,别吃撑着”,妈妈笑道。
两大碗糯米饭下肚,后来糯米圆子出锅,我又吃了好几个圆子,也没撑着,想想那时候,食欲真好啊!
糯米圆子做的好欠好,猪肉馅很要害,妈妈一般用七分瘦三分肥的五花肉再加些里脊肉,与姜与蒜一同剁,依稀记住很少加香葱(好像问过母亲,母亲说加了香葱欠好保存),这样做出来的圆子,不柴也不腻,不再加盐,但会滴些酱油顺着一个方向拌和剁好的肉馅,肉馅和好了,与糯米饭混合,持续糅合拌和,直到肉馅与糯米饭黏合的熨帖均匀,有些黏钩钩的,韧贴贴的,方上手做成圆圆的丸子,一个一个规整的码在竹筛上的纱布上。
炸糯米圆子的油锅,肯定不可以蘸入水滴,不然,油锅里的油会炸,劈里啪啦的,溅到人脸上。锅洞里的火也不能太大,一则油温太高,圆子简单焦,二则简单导致油起火,有一年年前,四姨来咱们家,边做圆子边与妈妈谈天,我在傍边做作业,耳朵没闲着,四姨说他们庄子有人家春节炸圆子,油起火,拿水泼,火更大了,说假如油起火了,不要慌,用锅盖闷盖上,不能用水,后来上初中,学了化学,知道了氧气,茅塞顿开,处处留神皆学识,日子里的学识,日子里的知识,真是无穷无尽。
炸糯米圆子时,家里处处都是香味,炸好的糯米圆子,用大漏勺舀上来置放到盆里,稍等它不烫嘴,拿一个放嘴里,一咬,外脆里润,又香又筋道,听说,假如蘸白糖吃,滋味更佳,我没有试过。乖乖隆的咚,这么好吃的东西,加什么白糖?
很快大年初八到了,咱们要外出了,爸爸妈妈把剩余的糯米圆子一分四份,咱们姊妹四个一人一份,我带到姑苏,放在冰箱里,上班早上,煮面条放几个,吃上圆子,好像还在老家春节,炸好的圆子吃火锅也是绝配,煮的时刻难拿捏,时刻少了,里边还硬生生的,时刻长了,就烂了,不生不烂,适可而止,咬起来才筋道,方是吃糯米圆子的胜境。这个胜境好像儒家的不偏不倚。
有一年,已立春,带回的糯米圆子很快吃完了,爸爸妈妈又加做了一批,快递过来,一吃,不是那个滋味,没那么好吃了,其时不知道什么原因。等年末回到老家,再做糯米圆子时,聊起这事,刚好外公也在,外公微笑道,做糯米圆子要打春前做,春前的水是凉性的,立春后,阳气上来了,这时候的水煮糯米饭,做的圆子当然就没那么好吃了。哇,原来是这么回事,老祖宗的季节透着才智,什么节气该做什么,吃什么,都有大学识呐。外公没有读过多少书,他读的是日子是社会这本大书。
2017年年末,元旦前一天,92岁的外公走了。
又是元旦夜,快春节了,我想起了家园的糯米圆子,我也牵挂外公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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